桑迪诺尔

老娘就是喜欢这样画。

《海日潮生·启·迎风回浪》

(海嗣宰,中太(爱情向)+安太(亲情向),深海恐惧症勿入。)

0

海鸟落在珊瑚枝头。

大鱼高高跃起,一口咬断了喋喋的聒噪。海在咀嚼,清脆的骨裂声中,天边蓄起一团冥冥的朝阳。

1

太宰治失踪的第二年。公告期满,警方即将宣布其死亡。

原本可以有三年,且在太宰治无亲无故,没有人去申报的情况下,失踪公告可以挂到四年甚至五年以上。

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不巧的是当初事发公海,经多国认定爆炸系事故非人为。而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或许该直呼其公名森氏会社,因为业务范畴,与警方的联系太近了一点。

在所有人都不想去回忆的一天,安井警官例行来交接工作,厚厚的文件夹里,藏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讣告的照片还是用这张吗?”

“……”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半晌。

“这个能不能再延后……”

“可以,当然可以。我知道您还不太想谈论这个。但规定是这样规定的……人之常情也是。”

安井警官合上文件夹,却没有把它收回手提袋。

“或许是因为武装侦探社各位的强大,创立至今都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但为一个同事颓丧两年真的太久了。国木田先生,国木田老师,就算是你带的学生意外身亡,你也该尽快整理好情绪,而不是公告失踪拖了两个月,公告死亡又拖两年。”

“太宰他不一样……”

“我知道,太宰先生天赋异禀,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失踪又奇迹一样地生还。但他毕竟是个人,生老病死,就算是奇迹也无法幸免于难。”

“名侦探不喜欢这么武断的判断。”

“名侦探当然可以不喜欢。那我把这个交给福泽社长怎么样?”

安井的话让江户川乱步拧紧了眉头。一向有求于武侦的警员态度难得强硬——即便安井还在用着调侃的语气。

“我本就应该这样做的,据我所知贵社人事相关事务还是由社长来亲自处理吧。”

也是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庇荫部下的异能力,没有人会比没能保护太宰治的社长更自责。

再过份的话,安井的社交礼仪已经不允许他说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指间夹着帽檐烦躁地搓了搓寸发,又把帽子戴好。借视线被挡住的瞬间把文件夹塞进国木田手中。

“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也不想做这个坏人。武侦确实有些特权没错,但消息大多还是从我们这儿来的……不该说的我也不多说,福岛那边在做什么大家都清楚。别到时候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又跟你们扯上联系……还是早做决定吧。”

劝到这步已是仁至义尽了。

国木田独步摊开文件夹,终究还是落笔。提章的时候不太利落,纸质文件上抹开些邋遢的红痕。

2

若非事有蹊跷,警署不会非去触这个霉头。

中岛敦在获知此事时握紧拳头,芥川龙之介更是直接掀掉了报告。

太宰治确实不该这样渺无音讯地死,但两年来不见声尸也是事实。只是警方的提醒到港黑会更慢一些——就算是税务或法院也无法在没有预约或搜查令的前提下直接见到大型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查询与通告自有相关部门去对接。港黑作为黑帮,则好巧不巧地很擅长,尤其是对官方擅长虚与委蛇。

黑帮有黑帮的日程,或许有些会因为政府的突发奇想有所改变,但绝不会是全部。

至少在接到消息时,五大干部其二与首领在商量的是一场晚宴。

慈善拍卖晚宴,明面上的功德牌坊,背地里的洗钱作坊。毕竟没人知道那些个人私藏到底实价多少,又是否与买家心中的价值相当。却也不需要那么多。买家和卖家双方都只是需要一个合法的付费理由。

所以谁都没准备拿出真正值价的货品——港黑也是,政府也是。

讣告样板便夹在一堆拍品简介里摆上桌案。被打开时在座都是一愣,而后才惶惶想起。

这个曾是港黑最年轻干部的青年,原来已经失踪两年了。

有人焦灼地寻找过,也有人在繁忙工作中麻木过。再提及时就已经很遥远了。连拍板都来不及。

“军警那边就那么急着确定太宰君的死亡?”

“他们怎么可能不急?那艘船上很可能就有他们的人。不论是出于报复还是纯粹抹黑,他们有太多理由可以期望太宰死了。”

愤愤不平也极力隐忍,中原中也不愿在首领目前失态。然太宰治对森鸥外与尾崎红叶也并不寻常,除却惋惜,两人不必对视,也能明白对方心底的苦涩。

太宰治的死对军警乃至日本政府而言都绝对有利,是以那些高官要员会不遗余力地落实此事,哪怕这会完全断绝来自民间个人与私人团体的救援。

这样的政府却还想要利用仍活着的人。何其讽刺,又一向如此。

森鸥外早在充军时就深有体会,甚而亦同流合污。

但于此前无利,他便不显。

“是武侦那边定的稿?”

“是,12个小时前送的样。”

“肯定不是白给的好处。补偿呢?给港黑送来了什么?”

“一份废弃公园的改造招标文件。”

一座在垃圾场上建起,重度污染加经营不善导致营业仅一年就倒闭,废弃至今的公园。

这在军警心里居然等价。森鸥外想笑,想仰天宣泄出这口堵在胸膛的闷气。却又无的放矢,只在喉头振起沉吟。

“没什么用的东西,中也君自行安排吧。”

“是。”

中也接了任务,又敲定晚宴的拍品后,退出了首领办公室。

像左手收进的废牌又从右手发出去。

首领有让这块地流拍的意思。

他却没有说,首领也没有怀疑。跟这份招标文件一起,异能特务科送来了举足轻重的东西。

3

两年前的军警搜查报告,在太宰治死讯见报后脱离了保密期。

地球表面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公海何其之大,历史与沟壑都深远。于是许多不能见人的东西都在那里展开——哪怕是没有陆地。人类凭由一辆载具就能将欲望无限蔓延。

太宰治正是在这样一艘船上出的事。

是太宰治,不是中岛敦。武侦还没有心大到任由刚成年社员远赴公海的地步。且事关外交,经验相对丰富的只有社长和太宰治。于是在社长德高望重负累颇多的前提下,太宰治的受任便责无旁贷。

为保稳妥,武侦有嘱意过要国木田跟他一起。可用太宰治的话来说,以国木田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做潜入任务还早了八百年。

异能特务科因为一些个人恩怨,并不很得太宰治信任。除了一些高端设备,其余送去的武侦一概未收。

港黑也有得到消息,不过是以邀请函的方式。

能被称作港口黑手党,横滨港口走私一度被港黑垄断。不经港黑手的部分也都在港黑注视下进行。那艘打着高级水产名义的远洋货轮便期望港黑能来饮宴,接受贿赂后允许这批私货入港。

港黑不是雁过拔毛的低级黑帮,这贿赂来得刻意。

也从那些每天狂速往大湾区送猪蹄和鸡爪的船仔们打听过。那船虽说是货轮,吃水却不深。和那些深的只剩下纸片一样的甲板露出水面,比起船更像是潜艇的,真正意义上的货船来说。那些大半露出水面,却没有太多观景窗的船只更像是一战时奴隶贸易中的产物。

运奴船。

这于强调人权的如今是极为荒谬的。亚洲早已走出劳动力廉价的落后年代,绝大多数公民生老病死都被记录在案。

且无论是作为买方还是卖方,日本这个地狭人稠的发达岛国都不算适宜。如果只是作为经停地的话,贿赂就更显得不必要起来。

亚洲怪物房。比起日本,不提菲律宾、越南、老挝、缅甸,连泰国和印度都比日本适合非法贸易不是吗?

于是在政府装聋作哑之际,黑帮不得不可笑地担起重任。

森先生派出中也去赴此龙门宴。船只却在游艇刚能看到,还未抵达时发生暴动,在一声声轰鸣后迅速沉没。

之前默不作声的海警和FBI来得却快。

为避免成为嫌疑人,也因日本在真正的西方大国面前并没有能上桌吃饭的身份。港黑半是撤退半是被驱逐,始终没能接近事发海域。

最初让中也感到异样的,是掌舵部下的一句话。

那么大的货轮,不说应邀与宴的宾客,负责驾驶和运营的船员也不会少。

那为什么船只沉没前后,周围几乎没有看到救生艇呢?

难道那么大一艘船,就完全没有人脱逃吗?

4

诸多问题无人应答。

新闻报道中,货船变成了渔船,爆炸失事变成了触礁沉没。本该三位数起步的遇难者们变成了船员十二名。

媒体绘声绘色地描述船上发生了无法调和的利益纠纷。作为凶手的水手谋杀其他船员后,因操作人手不足导致船只偏航。误入暗礁险滩,最终导致惨案发生。

真正到过现场的人才知道。事发地点距离所报道的暗礁区域至少还有足足二十海里。且夜晚涨潮之后,那片暗礁会完全沉入海面。就算是大型渔船的吃水深度,也可以安全通过整片险滩。

事故发生在傍晚,中也目击现场时船只完全静止。至少一个小时内没有移动过或准备移动的迹象。触礁沉没纯属无稽之谈。

不过他们没有上船,船沉不沉的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太宰治没有在船上的话。

中也违背禁令,调用游艇和直升机。在附近所有小岛和礁石等露出海面的地方仔细搜寻。又请私人打捞队旁敲侧击多次。直到被准备无中生有的官方搜查队驱逐为止。中也,或是说港黑都没有得到半点音讯。

武侦也曾利用关系从中周旋,整个事件本身却跟密不透风的茧一样。几番刺探都未能触及真相分毫。

谜团越滚越大,真相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知道,太宰治就在那艘船上。跟那艘船一起,在那个夕阳如火的傍晚沉入海底。

却因一纸禁令,所有援手均被断腕割袍。

5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生还,又都抱有一丝侥幸。

说不定太宰治根本没有上船。又或者凭借他的狡黠,不知不觉混入了名为搜救实为封锁的队伍中。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他会一如既往地,带着宿醉后的疲惫和作为伴手礼的情报,出现在武侦办公室的门前。

然而他没有。

事故见报后没有。

搜救撤离后没有。

失踪告示见报后没有。

死亡讣告刊登后没有。

他真的死了。所有人都被官方告知,又被时间和记忆告知。他不可能再生还。

送来情报的坂口安吾亦如是。

“他活着回来的概率很小。且如果回来,活着的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知道。

那片礁石是美军二战后投放脏弹的标靶岛,原住民和陆地都被轰炸到不复存在。现有险滩是轰炸后大量死亡的海洋生物骸骨堆积而成。附近至今仍有极强的辐射污染,以至于美国需要用一场事故来把它变成百慕大三角一样的禁区。”

坂口安吾不需要欺骗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哪怕事关另一个他有愧的挚友。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那附近海域最深可达上千米。打捞沉船艰难且毫无意义,就算是太宰在爆炸中侥幸尸身完整,在海里泡两年也肯定无法辨认了。”

“无所谓,我只是去见证真相。”

“就算传言那边有海怪也?”

“你刚刚不还说那是美军为了造势传出的谣言吗?”

“谣言是谣言。如果没有被渔民目击的话是不会传的那么逼真的。”

见中也不为所动,坂口安吾长叹一息。

“你要去就去吧,反正荒霸吐在海上暴走也最多让海平面下降。”

“知道了,教授眼镜。”

中也兀自整理,像敷衍家里唠叨的母亲。

“……要是找不到呢?”

中也手上一顿。

“要是找不到,我就在海底随便捡块石头。和他的衣服一起埋了。”

6

大概因为真的是个怪物,中原中也几乎从没有过退缩的想法。

不仅仅是因为出身贫民窟,软弱只会换来更肆意的欺凌。还因为没有舒适区,中原中也知道怎样算过得好,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却几乎从没有相信过舒适或平静可以永恒。

为什么是几乎?

因为太宰治的存在吧。

因为太宰治,中也想过「我不会要和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搭档一辈子吧?」也想过「那种无恶不作的孽障,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掉。」

于是得出很单纯的结论。

「混蛋太宰就在那里」。

并成了中原中也荒谬却一次又一次涉险的契机。

7

寻求之路与其目的一样,历来不会顺遂。

强权想要掩饰真相,于是弱势群体被灭亡,连同文明与故乡都被夷为平地。维持谎言的一切都敏感得像手机软件开屏弹窗广告。

事发地周围近百海里都被传为事故高发地。明明是公海,却试图在历史与民俗中立下约定俗成。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

那片公海因与多国海域相接,总遭兵家争夺。又罕有露出海平面的陆地,导致其易攻难守。便被联合国安理会定为公海。各国渔民均可进入捕捞。进入公海后,任何纠纷争执各国海警不得干涉,渔民游客安危自负,死伤不论。

藉此也能明白为什么美国会选择这里作为试验区——得不到就要毁掉。同样因此被变成不毛之地的岛屿数不胜数。旁人才会如此笃定事故乃是人为。

即便涨潮时通过并无危险,会选择通过那片海域的船只还是稀少。

一来是一日内两次潮水涨落,无法准确计算水位时最好还是避开险滩。二来是重度污染导致那边没有什么鱼获或美景,也就更没有冒险的必要。

是以即便是时常出境的中也,对该海域的印象也还停留在两年前。

污染通常会给环境带来肉眼可见的变化。两年前这片海域便很少能见到生物。别提海豚鲸鲨一类,连海鸥候鸟都很少。比较常见的反而是混在波光粼粼中的死鱼。紧贴船身划到身后,被螺旋桨绞成一团乌黑腥臭的血雾。

这次来,却见藻类增多。

红褐色,又不是赤藻褐藻一类。而是许多大小与海带或裙带菜相匹的羽状叶片。比起日本海常见的羽藻,更像是陆地上会有的,蕨类和芭蕉科植物的叶片。

大自然虽然会因为污染产生病变,自我痊愈的方式却不为人所知。没人知道这些到底是不是大海深处未被发现的新物种。但至少以人类对这片海域的了解,附近并没有可以长出这类大型灌木或草本植物的陆地。

随行的引路人决定采样带回去研究。用镊子夹起一根,发现这些藤叶虽然纠缠,却不像发菜一样是整团脱离,可以找到主要根系。而是像藕节被掰断后拉出来的丝一样,纤长而不见来由。柔软却不坚韧,在船舶驶入时流云一般飘荡。

甚而某些细小的枝叶在被折断时,如同活物一般扭动抽搐起来。

“……这不会是某种水母的触须吧?”

“我看不像。那么多如果都是触须的话,不可能一个伞盖都看不到。”

中也在甲板上看他们交流,望见水下郁郁葱葱的植株。心底的不详慢慢膨胀了起来。简单线条交织而成的梭形罅隙如同无数眼眸,深邃而长久地凝视着来人。

异变自此而生。

游艇底部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像一条大鱼,但又没有固定的形体。像无数没有视觉与痛觉的碎块,才会如此密集连续地撞上铁器。

船员斗胆下网去捞,淤泥一样的东西成团被打捞上来,又沙团一样从网眼漏下去。在网中留下污黑与腥臭,沤了多年的死鱼一样令人作呕。

那断然不会是鱼群。

海中的鱼虾固然会成群,行动轨迹却如风。如果集群没有大到可以藐视船只,鱼虾还是会选择绕开。就算没有视力,也会遵照水流来移动。

大的集群是可以把船只撞翻的。水底的动静单薄,显然没有密集到这个程度。却依旧执拗又狂躁地向上翻涌。直直撞破由水草织成的大网,在水面冒起人头大小的凹凸。

8

“港黑的重力使带着人偷偷出海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江户川乱步心情从未如此复杂。

他反对刊登讣告,但以武侦的立场他们没有反对的余地。他坚信还有可能,但以武侦的收入他们没有探究的富余。

中小企业确实比较好管理,人性化。可偏安一隅的代价,是承担不起太大的风险。

是,就算他们遭遇过几近灭口的劫难,也不代表他们可以随便远赴公海。早在两年前,敦就此提出过疑问。国木田一一向他列举过,要想用当初救敦时的那种快艇去公海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是武侦买不起货船,而是侦探社缴不起不常用货船的保养和车船税。武侦的营业执照上没有这项许可,以私人名义所有的船只远比私家车昂贵得多。

且武侦到底只是灰色地带的民营企业,他们不了解走私犯,也不了解走私犯会走的安全路线。暴露在军警视线中会显得他们对政府不信任,走私航线又路途凶险。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他们承担不起那样的风险。况且,也无权要求各有家庭的员工们为此涉险。

武侦的各位可以有义气,但领导者不能任性妄为。

国木田说时手指握紧笔记,关节僵硬得颤抖。原本焦灼的敦也满脸灰败。

他是孤家寡人,但他不能把别人都当孤家寡人。

如此一来,孤家寡人和给钱就卖命的黑手党也不是全无优点。

中原中也捏着子弹,随时准备给突然出现的怪物致命一击。却见水中虚荡的泥沙有了实体。

几个篮球大小的灰蓝色生物从远处游来,不时张开大嘴兜食泥沙状的怪物。一口便是大团的泥沙拌着水草。吃到满嘴便潜到水下,咀嚼吞尽便又回到水面上来捕食。遇到横拦在水面上的船只,有一两只砰地撞上来,撞疼发出小鸟一样软弱又委屈的啼鸣。慢吞吞地沉到水里去。

海豹?海狮?

无论哪一种都不该出现在赤道附近的海域。

天色见黑,叫人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能发出声音,且声音并不凶狠的动物总比那些泥沙叫人安心。更何况这生物没有攻击人的欲望。围着船吃了一通,泥沙群离开便也跟着去了。倒有些旁若无人的憨厚。

或许是变异的海豚也说不定。

9

抛下那些远去的生物不提,一行人开始筹谋登陆。

事故已过去两年,遇难者讣告大多见报,那些巡航在事发海域周围的船只和飞机终于见少。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

至少FBI的飞机就颇有借护卫之名占地的嫌疑,光天化日便混在民航飞机中招摇过市。哪怕这片海域对空中而言其实小且偏僻,民航飞机即便不偏航也很少会经过。来自空中的视线依旧难以避讳。

因此船上有带一位异能是光学迷彩的异能者。

不是没想过邀请武侦那个异能是致幻的谷崎,但一来是置气他们轻易接受了太宰治的死讯。二来属实港黑没那么缺人。同行一事便不了了之。

离退潮露出海面还有一段时间。现下光学迷彩展开,茫茫海面上只有一艘船,竟显有些孤立无援。

原本预备这段时间下海看看的。

但因方才变故,随行人员纷纷劝诫不要下水。

他们确实准备了潜水器械,也联系了有潜水钟的大型油船。可一开始的设想都是建立在海洋能见度高,水下生物集群密度适宜的前提下。眼下情形显然不符,别说深潜,护具单薄入水都怕被这些泥沙一样的不明生物腐蚀。

哪怕如果不下水,这趟远航对中原中也来说就毫无意义。

中原中也在黑帮中算是深明大义,不会拿部下性命陪自己一意孤行的人。他听劝,因而随行人员还在旁敲侧击。希望这位明事理的领导不在此殒命。

中原中也对自己的能力不无度量。

他的异能固然强大,在水下却颇受掣肘。等到了深海,重力操纵将全部被用于疏解水压。如果被不明生物攻击,他将与没有异能的常人无异。

他确实可以等到油船赶来。潜水钟会极大程度地减少体力消耗,短时间出舱也能降低风险。

但油船巨大,即便吃水深也会在雷达下暴露。FBI巡航机并不像他们官方宣称的那样正义。遇见接近守望地的不明人士,他们会不经沟通直接空袭。

只有同样来自大国的华国渔船能够防止他们的直接袭击。

华国渔船一向不惮什么猎鹰。一面红旗风里来雨里去,开到哪里对方动手前都要先过过脑子。

中也也是因此才借了大湾仔的游艇。他名下也有游艇,价格不见得比这艘便宜,但遇见美国佬,汉字比日文船名更能得到接近人的待遇。

刚出休渔期,那些渔船都在海上,不闲也爱看热闹。钱到位,渔船说来就来。

但三艘船就不是光学迷彩可以掩饰的了。且若出了事故,华国人在场也会引起国际纠纷。

该怎样做?

却见潮水泛泛之间,远处几块礁石若隐若现。

10

险滩?他们现才刚刚进入公海不深,距离坐标上的定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短短两年,以这边的海床深度,不足以堆积起新的险滩。不说未处以大陆板块相接处。就算是附近板块移动引起地貌改变,也该会引发六级以上的大地震。

日本地震频发,加之港黑的慈善捐赠一向是红叶姐在负责,中也不是很清楚离震源最近的日本是否曾受波及。常年处大小械斗前线的他很难分辨是否有地震被战火掩盖。且仅根据一个模糊坐标测算震源和影响范围对非专业人士来说不是瞬间判断能够得出答案的难题。

是以即便在船上随行相关人员也已发现异样,并开始议论纷纷之际,中也还是决定去刺探一番。

“我过去看看,掌舵注意听我指令。”

只是在水面上,重力势能尚有用武之地。只需稍稍改变自身重力及水面张力即可如履平地。

离水面越近,海的咸腥味越重。中原中也蹙紧眉头,尽可能下一次跃得更高。耳朵还在尽力从海浪声中分辨对讲机的杂音。眼前的一幕便已触及人心防。

那不是陆地,是一只海龟嶙峋的背脊。

或说一只也并不准确,那是许多具尸骸堆积而成的丘壑,只是最顶上的龟壳让它们看起来更像礁石。狰狞在于那龟壳在其中看起来都还是渺小的——尽管它已远远超出人类所知的尺寸。能在海浪中被看见,它的大小已堪比拖挂货车。

在其掩盖之下,是七八具鲸鲨大小的巨型鱼类,小半骸骨森白,大半呈现出膨胀发白的巨人观。灰白色的庞然大物已无法辨别出具体类目。又或者,它们早已不再是原本的,进化千年而得的,人类观察所知的那个物种。

至于它们为何会堆积,水里的泥沙就是答案。它们或许是泥沙,或许是血肉、骸骨和沙砾的混合物。

它们欢呼雀跃,它们蜂拥接踵,它们把诞下它们的死去的母亲捏合在一起。像幼童在堆砌砖石。

——像猎食者在囤积食物。

直觉推测得出的答案,即便是钢铁水泥巨兽腹中孕育的人类也会胆寒。

脚下传来涌动,泥沙试图把它们承载的一切融为一体。中也稍稍提身脱离那股怂恿。便见身侧一条剑鱼在水面沉浮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礁石’。

不好。

“迅速后退!远离我所在方向!”

11

他甚至来不及说明原因,巨人观鱼尸就已被刺破。腐烂蜡化的肉体涨破声音远比气球更厚重。随之汹涌澎湃的是浓烈的恶臭,海浪亦被卷起千顷,弥天惊骇。

中也不断闪身躲避浪头。黑夜与巨浪糅杂,难以分辨方向的同时,那些浪涛在月光照耀下,隐隐显出些近乎人形的阴影。

是海市蜃楼?

还是被浪涛卷席的遇难者尸体?

脚下再次接触陆地,中也明白这绝不是刚才看到的,尸骨堆砌而成的高塔。

巨人观尸体爆破后会再次沉入水底。失去支持与平衡的尸塔立刻倒塌,才会在爆炸后掀起绵延不绝的巨浪。

这样的尸塔在这片海域里有多少,自己脚下的是否又是一座,还是已经到达目标险滩。中原中也无法分辨。他躲避浪潮跑出了很远,没有注意到能够分辨方向的天象,视野范围内也再没有可以作为参考的地标。

只能从天上已然西垂的月亮依稀辨认出,时间过去了很久,且已深入禁区。

远离陆地,海上的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手机始终显示域外,对讲机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中也一边重复指令,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脚下的羽状水草变得更加密集,那些泥沙状的怪物似乎并不与之共生。水草繁茂处海水变得很清澈,能够看到根系附着的礁石。

这些水草显然比刚才海面上的更加鲜活,茎叶都呈现出更艳丽的鲜红色,内里有很小的鱼和虾蟹钻进钻出。似乎正是这些弱小的分解者清洁了水体,将血肉构成的泥沙拒之门外。

但这些小东西形态也奇怪。中也屡屡看见有四只钳子的小虾,和十二条腿的小蟹。鱼也有着比观赏鱼还艳丽的颜色。清澈见底的海水中光怪陆离的艳丽让他皱起眉头,怀疑这里是否仍存在重度污染。

可生机勃勃是做不了假的。海鸟在这里捕食筑巢,稍高处甚至还生长着陆地植物特有的翠绿草叶。

一声啼鸣,中也看到了方才在海上吞食泥沙的生物。

很奇怪的生物,像风滚草一样拥挤地堆在一起,圆滚滚的身体上长着粗短的爪子和尾巴。他们以为是头部的就已经是全部的身体,小东西圆润得像只排球,见了生人也没有攻击或害怕,有的向水里慢慢滚去。还有的就留在原地,黑豆似的眼里都是好奇。

中也的好奇心还没有大到可以随意接触闻所未闻的生物。

公海上只有卫星信号可以覆盖。海拔相对较高的地方信号会比较好。这片陆地上的植物还没有高到可以遮挡视线的地步,中也抬脚向上走去,脚下的礁石洁白,他特意低头再看了一眼,才踩上红褐水草与绿色植被的交界线。

草木被碾碎的清新稍稍冲淡了大海的咸腥。可感官还未从惊骇中完全脱出,尸山血海的恶臭依旧存在。

登上最高点,中也才发现臭味的来源。

他刚刚登陆的地方已是险滩的边缘,潮水退去后,这片礁石会与目标珊瑚礁群相连,构成一片远比两年前大得多的群岛。

而在礁石的另一侧,布满泥沙的血海依旧广阔。鲜红的水草与血海交织,与乳白的礁石构成完美的渐变。

血色交融中,新死的珊瑚露出洁白的骸骨,枝桠一般构成层峦叠嶂。将几度吞袭而来的血浪阻挡在外,孕育万千生灵,也将死去的一切化作新生的养分。

中也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片珊瑚群。

血浪依旧奔涌,泥沙在近岸被稀释到只剩下颗粒。淘洗出红褐色的海沙堆积在浅滩。

球状生物在浅滩上打滚,睡觉,沐浴月光。因着来人往旁边滚去。

静谧却突生异变。

12

海浪的泥沙像突然有了意识,在中也靠近浅滩时迅速聚拢。肮脏的腥臭突然袭来,中也愣怔的一瞬,泥沙构成的人形便已蹒跚站起。

浪声盖过动物的啼鸣,人形张开嘴,口中发出难以名状的嘶吼。像在怒吼,又无法分辨出语言。

眼见它前肢分化出利爪,中也捡起石子加重掷去。于人类而言如同热武器开火的一击,在此却如泥牛入海,连个波澜都未起。

又有几个人形从泥沙中站起,转瞬之间,竟有人潮接踵而来。

中也后退一步,立刻寻找起更大的石块。却见脚下藻荇缓缓而动,横鞭抽向了人群。

泥人拦腰而断。被本就陷足的水草盘绕分食。原本柔软脆弱的水草此时完全变成了捕食者,凶悍迅猛地顺着泥人身形攀上,将迅速结成的人群分食殆尽。

就连脚下的也都雀跃,踩在上面,中也能感觉到它们在战栗着呼吸。

异变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地貌发生了变化,中也都未能警醒。

尸群溃败,珊瑚礁露出洁白的树冠。天边被褪去的熟褐染红。一树繁花被惊动,缓缓伸展出枝桠。

浪花中翻飞出一条缎带,洁白迅速蔓延,通往更深处那株古木。

林深见鹿。

丝缔垂怜他,叶羽搀扶他。最末的月光亲吻树梢上静寂的蓝,渐渐与海天相接处平齐。

血浪的突袭惊扰了他的安眠。他纳罕为何如此,转身便发现了来人。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姿,熟悉的声音。

旭日东升。

却让中也无比绝望。

13

“呀,中也。”

“好久不见。”







《海日潮生·启·迎风回浪》完




(磕久了的cp像老夫老妻一样寡淡无味,左手牵右手毫无激情……)

(完全没有一开始那么心潮澎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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